旧金山逛街

　　许多年前曾在旧金山小住几个月，一晃二十多年过去。现在回来，以陌生人的眼光重新逛逛这里。

　　走出门，在温和却带着凉意的阳光下行走，身旁到处是小小巧巧的房子，从人行道走过，可以看见雪白窗框里精致的镂花窗帘飘逸，廊前有东方瓷花盆供养着碧绿的植物，屋色丰富，淡素、浓烈不一，从象牙白、湖水绿、墨水蓝、牡丹红、婴儿粉，到柠檬黄、兰花紫、咖啡棕，配上和屋色相近颜色窗框的小屋，经常有着铺了红砖或斑杂磨石子，呈半个之字型的阶梯，垂挂一串清脆的风铃或配合时节的花环，通往隐藏在后面的小门。常看到有人在柔软的风里，跷着腿坐在屋前凸起的窗台，正在凝神阅读，一面享受日光浴。身旁大朵的向日葵，黑点的花心和黄色的花朵，在光线里显得更加鲜活。

　　夹在这些建筑里的，不只是住在屋子里的人，还有很多店铺或组织。一切充满可能性，正如我的书架上有西洋推理小说、有中国古典文学、有中东背景游记、有印度文明论述，这个精巧的城市建筑里，信手拈来，包括了华文粤语教会、日本禅学中心、犹太教堂、美发沙龙、刺青俱乐部、多个民族杂货店，遍布的咖啡馆和糕饼店、瑜伽中心或中药铺，各种名堂的补习班，稀奇的是，它们的多样，都因为市区不大和天候宜人，可以步行直接来捕捉。

　　旧金山三面环水，一面依山。山海相依，并不宽广的地形，发达的大众交通工具，穿梭到城区各地，坐公车或转车轻而易举。也有很多人愿意多走些路，同时享受美丽的都市风味，起伏弯道、玲珑小屋和海湾景色。没有大雪纷飞的冬天，少了冰寒刺骨的滋味，得天独厚的四季温婉，却多了经常出其不意飘来如霜白的浓雾，为璀璨的灯光披上面纱，为湾区系上飘忽的丝带，它的模糊为黑夜里平添了走路时的紧张，加深了侦探小说的神秘想象，使得走路更成为替生活增加感官刺激的另一种方式。

　　全城都注目《中国小子》

　　闲逛在街市，好奇的眼光会追逐到市井生活和族群混合的点点滴滴。会听到以母语交谈的移民正大声交换社会福利消息，华语(普通话、粤语)、西班牙语或各种亚洲语言，甚至惊奇俄文也成为官方社会服务的语言。会直接感受到城里随处可见不同族裔的气息，书店摆着来自各种族青少年合着的《同·异》(Same　Difference)。十月份“一城一书”活动，选读的是华裔作家李健孙的自传小说《中国小子》(China　Boy)，多处可见张贴黑底绿字的书封。这本书叙述主角原来弱不禁风，饱受白人继母和街头黑童的欺凌，经过学习拳击和饱读诗书家庭挚友的教诲，最后终能击败校园恶少，并反抗继母的欺压。此书所表达的中国文化和西方武术的结合，使得原来被人蔑视的“中国小子”，转变为有尊严的称号。是一个寻求在中西文化中取得平衡的成长故事，符合旧金山追求族裔文化融合的理想。

　　报箱露出的头条新闻照片，常是面貌和身材都足以当电影明星的纽森市长外，还有站立在他身后的市总警察局女性华裔局长方宇文。最近一项地方选举，华裔候选人踊跃参选，满街是他们的中英文竞选海报，虎虎生风，给人华人参政和参与主流充满希望的印象。报上说，到2017年，旧金山的亚裔人口就要占全市人口的一半，现在是占全市人口77万的三分之一。熙熙攘攘多个族裔不同的脸孔和声调，这些容颜是观察各种身分和职业的有趣命题。在一向以小伙子吉他演奏为主的地下道，这天出乎意料却是一个白发老太太，有着少女纤细的身材，酷酷的一袭黑衣，身旁放着伴唱器，怡然自若地引吭高歌。为了方便，不少人拉着有轮子的小行李箱，当作购物车，里面放满了食物杂货，俐落地拖着登上巴士，好象随时要出门旅行。

　　山海相依族裔共舞

　　长长的市场街，有一大段邻近市区，多年前被认为是相当适于步行的街道。如今这一带被大批办公室白领、观光客、购物者包围，喧哗不已，使行人减少了从容和优雅。但市场街还是很耐走的，譬如以市场街为主轴，步行可达，沿途有18个公共艺术作品可供观赏。这些雕塑，其中有爱和美的女神维纳斯、有三种颜色象征不同族群共舞的舞者、有取名为“取与舍”的世界景观、有躺在屋顶俯视街坊的大型人身……透过艺术家的创意，除了将市民的公众生活空间与公共艺术结合，又领受艺术的内在与呼应环境的动力，而且还可能造成公民议题。

　　记得16年前，旧金山展出了轰动全美的拼布装置公共艺术：“姓名”，以每一块布上缀有爱滋病受害人的姓名，拼贴成一块块可以铺盖在大广场的集合装置，以视觉震撼效果、社会争论效应，来争取人们对处于弱势和社会边缘的受害者的同情，光此一展，就为旧金山增添了层迭的人文关怀风貌。这些年来，旧金山朝野为公共艺术装设，至少已花费了1000万美元，漫步其中，怀想它们累积的人间关注和散布的抒情力量，应该是印证了艺术价值超过金钱价值吧。

　　离城十几二十分钟车程的金门公园，更是徒步的好去处。它就像旧金山的城市性格，并不大气磅?，而是美得妩媚。即使处处是簇拥成林的高大树木，却仍然给人秀秀气气的感觉。覆满浓绿的树林、光鲜的草地、秀丽的花草、潺潺的流泉和垂着苔藓的林木，到处是一年到头都不会褪色的绿意，空气总是温暖舒适，小径在树荫覆盖下凉爽而宁静。这里的阳光，通常极尽能事地灿闪耀眼，以光谱为公园加色增颜：绿油油的草地、亮晶晶的红花、像催眠蓝的天空，碰到秋天再添上芥末黄渗绿的叶丛枝条、灿烂的金橘、柔晕的粉红叶光，陪伴行路者更深刻地领受多色感的大自然。园里除了天然景观，还建有植物园、狄扬博物馆、日本花园、莎士比亚花园、音乐台、大花房，形成公园里的文化场景。走到哪里，都能遇到多元文化的足迹，感觉一点文化的脉动，或者勾起想要接近的欲望。

　　许多人都说，逛街会上瘾，旧金山还有种种耐人发掘的瘾头，正待我一路慢慢走去。 作者：邱秀文